

凌晨2时至5时,是易疲劳驾驶时段。早在2012年,国务院发布《国务院关于加强道路交通安全工作的意见》,要求推行长途客运车辆凌晨2时至5时停止运行或实行接驳运输。多年来,各地执法部门持续严查“红眼”营运现象。
日前,记者接到举报,上海仍有“红眼客车”出没。
凌晨追踪“红眼客车”
被市民举报的是一班往返于上海市和外省市之间的大客车,车牌号“沪DR**17”。据举报者称,这辆大客车行踪飘忽不定,但大体上,凌晨2时许会从长兴岛某地出发,一路从上海东北郊区区域向杨浦、虹口、静安区域行进,最后5时许穿过普陀区,早高峰前从高速离开上海。
3月25日凌晨2时,记者起了个大早,到举报者提及的几个疑似上下客点,探寻这辆长途客车的踪迹。
凌晨3时许,上海绕城高速与洲海路交叉口附近的洲海花园酒店门前,站着两名背书包的人。记者在不远处停下观察。凌晨3时47分,远处高亮灯光照来,一辆金色客车驶近,急急刹停在记者身旁,还摁了摁笛,似乎把记者错认成乘客,催促上车。不远处的两人见状,一路小跑过来上了车,然后大客车呼啸着沿着洲海路离开。

凌晨3时许,苏H0**18赶到洲海花园酒店门前兜客。
大客车的车牌号并非沪DR**17,而是苏H0**18,车侧印着“淮楚快客”,车尾窗是一张路线图,写着淮安、涟水往返上海的长兴岛、五角场等地。
记者马上发动车子,跟着大客车的路线前行,可它早已没了影。在周边搜寻无果后,记者又到五角场周边、共和新路等地兜圈子,可仍旧没有等到这辆客车。凌晨4时37分,中兴路恒丰北路路口附近,一辆外观相似的大客车从恒丰北路拐入中兴路,停靠在了路边等待上客。记者见状停车调低座椅靠背暗中观察。它的挡风玻璃放着上海往返楚州牌子的牌子,车牌是沪DH**23。两分钟后,“失踪”许久的苏H0**18也紧跟着出现了,停在沪DH**23一旁上客。4时40分,两辆大客车一前一后离开了。

凌晨4时许,中兴路恒丰北路附近,两辆客车并行停靠,等待上客。
驾车跟上两车,向普陀区方向前行十分钟后,由于红灯阻挡,记者在交通路上再度跟丢。从真金路拐入新村路后,通过两个路口,沪DH**23又出现在视野里,它穿过富水路口后靠右停在路边,像是在等待客人上车。为了避免暴露,记者没有停车,右拐后继续前行,刚过5点10分,一辆绿色“高邮客运”的苏KJ**79出现,从记者附近驶过,它沿着交通路、真南路行驶到祁连山路,在一座加油站前靠边停下,这里像是一处集中上车点,一些小车也停在附近,大客车上客后拐上沪嘉高速,小车随即也离开了。
7小时亲历:无视禁行、闯红灯
为了摸清苏H0**18的运行全貌,3月26日0时刚过,记者再度出发,赶往长兴岛。
在居民小区密集区域周围,经历了近一小时的找寻后,记者终于发现了它的踪迹。1点15分,凤滨路上刚过凤凰街路交叉口,前面的桥上靠边停放的车辆中似乎有一辆大客车。凑近一看,车牌就是苏H0**18,不远处,有两个男子蹲在路边抽烟。亮黄路灯的光照在车上,挡风玻璃中央一块带着电话号码的红牌子特别显眼。

苏H0**18停在长兴岛凤滨路。
驶离凤滨路后,记者试探着拨了大客车风挡上的电话号码,等了一会后,电话接通了,听到“师傅,今天长兴岛发车吗?”的询问,电话对面的男子简短地问“长兴岛哪里?”“凤凰公路长橘路这边。”“三点钟上车。”“我在哪等车?”“就在你说的这个路口。”
凌晨3时20分左右,从凤凰公路南驶来辆飞快的大客车,经过长橘路路口时稍稍减了速,车头传来“上车”的喊声,大客中间的车门也打开了,但车根本没有停下。记者只好瞅准时机跃进车门,紧紧抓着车内的栏杆,司机一脚油门,大客猛地加速。踉跄着找位置坐下后,记者环顾车厢,车内已有两名乘客,驾驶位后面的座位被放平,铺上了被褥。司机旁边的副驾坐着一名男子,正在打电话问对方位置,应该是大客车的运营者。大客车开到长兴江南大道丰福路交叉口后,停在了掉头车道上,副驾朝窗外喊“过来!过来!”,直到一名乘客上车,大客继续行进。
这时,车里连续多次响起了机器提示音:“夜间禁行时段,请安全停车。”司机并未理会,加大油门,以限速上限8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沿着长江隧道开往市区。除了禁行时段的提示音,车内还不时响起“您已超速,请减速慢行”的机器音。
五洲大道立交的一个出口,大客再次停下等待一名乘客上车。这时记者明白,它并没有固定的路线,副驾根据电话预约安排路线和兜客顺序。
好几个没有待行区的红灯,司机都把车开出停止线,在路口中央等待倒计时结束转绿。4点43分,大客即将经过周家嘴路海伦路交叉口,直行红灯显示还剩70多秒,司机竟直接闯了红灯。

凌晨4点43分,周家嘴路海伦路口,苏H0**18闯红灯。
就这样走走停停、随地兜客,凌晨5时30分左右,在祁连山古浪路交叉口附近,也就是此前记者看到“高邮客运”客车揽客的地点,大客车一口气接上了好几名拖着大件行李的乘客后,终于拐上了沪嘉高速。在此之前,大客车虽然曾路过上海长途客运站附近,但并未进过站。
副驾男子打电话指挥另一名小车驾驶员,把最后一拨要接的人集中起来送到嘉新公路宝安公路交叉口的加油站。抵达后,记者透过车窗向外看,十多人拎着各式行李站在一辆白色“货拉拉搬家”苏UN**86面包车前。他们上车后正好坐满了这辆核载51人的大客车,除了司机后面的“床铺”,不再空余任何一个座位。粗略统计,全程上客点近15个!

嘉新公路宝安公路附近加油站,十多名乘客等待上车。
途中,副驾拿出一张收款二维码,挨座收取了120元的费用。早上七点出头,连续行驶四小时后,大客车短暂停靠在京沪高速广陵服务区。司机招呼乘客,有十分钟时间方便,随后换副驾男子坐上驾驶位,原本的司机躺到后面的简易床铺上。

副驾男子起身收费。
抵达淮安后,记者和另外几人被司机安排上了一辆车尾喷着“禁止营运”的十一座面包车。从凌晨3时许上车起算,历经7个小时的路程后,面包车终于抵达淮安客运东站附近。

白色面包车接驳将记者等人送到淮安客运东站附近。
被忽视的风险
回顾全过程,车内除记者和司机,几乎没有乘客系安全带,常常触发车内的安全带提示,司机和副驾都未理会。
在服务区停车时,记者曾下车仔细观察这辆车。风挡玻璃上,上海往返淮安的牌子其实是“省际班车”标识牌,盖着“上海市城市交通管理局”的红章,不过牌子下方写着一行小字“沪运班字01201号经营期限:2006年6月1日至2010年5月3日”,表明经营已经过期。

苏H0**18的省际班车标识牌,显示已经过期近15年。
记者下车前,抓了一张车里放着的卡片。卡片上“欢迎乘坐沪DR**17豪华快客”,赫然是被举报的那辆。举报的市民后来告诉记者,可能是由于沪DR**17被他举报到执法部门,司机换了车避风头。

车上的卡片。
交通运输部《道路旅客运输及客运站管理规定》要求,客运班车不得在规定的配客站点外上客或者沿途揽客,无正当理由不得改变途经路线。仅定制客运可以按照旅客需求,灵活确定发车时间和上下客地点,但必须向原许可机关备案,在班车客运标志牌显著位置贴上“定制客运”的标识。记者并未在苏H0**18车身上找到定制标识。
除了红眼时段运行、随意改换路线、违反交通规则、疲劳驾驶导致的交通安全问题,大客车还存在更严重的隐患。交通运输部门要求,定制客运必须配备便携式安检设备。而这辆大客车并未在客运站上客,乘客均未经过安检流程,司机对乘客行李也无一检查,也无法完成实名制管理。
实际上,记者在上车之前特地在书包中背了把水果刀和4支打火机,但由于缺乏安检,这些禁止、限制携带物品可以被带上搭载50名旅客的客车,并随身携带。
4月1日,记者将省际长途客车相关线索提供给市交通执法部门。工作人员表示,核实到两辆沪牌客车有相关营运证件,此前曾多次因站外上下客被执法查处,将根据记者提供的线索,再跟进处置。
原标题:《记者体验上海跨省长途“红眼客车”:黎明前一路兜客,肆意超速闯红灯》
栏目主编:毛锦伟
来源:作者:解放日报 郑朕